常言道“世事如棋”,许多事情的变化都难以捉摸。第二次遇到穆罕默德,就意识到他是一个不寻常的人。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傍晚,游泳池里水波柔柔地荡漾,浓绿的灌木让空气格外清新。我静静地坐在藤椅上,享受着比赛后休息的轻松。远处的一个人坐在池边,也是一样的无语,甚至许久不曾换过姿势。不知为什么,我离得很远,却能辨认出那就是穆罕默德,他那天输了棋,名次跌出三甲,情绪相当低落。他忧郁的样子很吸引人,于是有一阵难以察觉的温柔轻轻地滑过眼底,我想,也许应该和他说点什么。 第二天,我顺利地摘走了亚洲女子青年冠军,而且还领先了亚军2.5分。在众多的祝贺者中,我终于等到了穆罕默德。他似乎很健谈,跟我聊了很多话题,翻译和我都认为他富有幽默感,而且笑起来特别英俊。他告诉我,九月在巴西将举办世界青年锦标赛,非常希望我也能去参加。 说实话,当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青年锦标赛”的存在。回国之后,我就向领导申请,自费去参加比赛。那个时期,国际象棋的经费非常有限,这类比赛都是棋手自己负担全部费用。对我而言,那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于是和前两次出国一样,我和父母又开始在家乡温州寻找赞助。我的母亲没日没夜地奔波,走访了温州60多家单位,终于凑够了经费,她却累得晕倒在街上。 攥着这些厚厚的人民币,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握着大家的信任。我与他们中的大多数素不相识,却能够赢得他们的支持,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和报答他们,这份恩情浓得化不开,即使在今天仍然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相信这一辈子都不能忘怀。很庆幸,我没有让他们失望,从巴西又捧回了冠军奖杯。 从1988年的世界少年冠军到1994的世界青年冠军,我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加上同年的全国个人冠军,我的排名悄悄挪到了“上海三虎”秦侃滢、王频、王蕾之前,获得了参加奥林匹克团体赛的机会。对棋手来说,能够代表国家出征,看着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最叫人激动。那次比赛,我发挥得不错,个人和团体都获得了奖牌。 然而在这个阶段,我的国内成绩却相当不稳定。有人开玩笑,说我在单数年份就走霉运。1991年、1993年都无缘全国女子冠军,甚至在分区赛预赛就被淘汰。而1992、1994则佳绩连连,可见水平还不稳定。随后的两年里,我全方位地充电,还进入清华的中文系,幸运地做了一名大学生。徜徉在清华园,仿佛能够常常在梦中回到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荷塘,而自己是一支婷婷的莲,正在月色下盛开。 不过梦终究是梦,我并没有在棋坛上取得突破。即使在世界青年冠军再获第一,创造了13局12分的胜利纪录,即使奥赛上历史性地戴上团体银牌,我在世界个人赛上还是颗粒无收。第一次参加区际赛,我离八强只隔一线,就只能站在门外,看别人来争夺皇冠。传统赛制自有其缺陷,从分区赛、区际赛、八强赛,一直要进入到候选人赛才可以争夺世界冠军,错过一次机会,就要等上三五年。这次挫折的影响巨大,让我觉得很茫然,好像自己走到了一条死胡同,看不到出路,只好无边无际地等待。 在最脆弱的时候,除了我的父母、教练、老师之外,还有穆罕默德的关心,他顺理成章地渐渐走入我的生活。于是,我们开始为电信局作贡献,电话费的账单直线上升。大概都是双鱼座的原因,他最能理解我的梦,能让我展现最真实的一面,甚至能捕捉我最细微的情绪变化。有时候我想,穆罕默德是一个中国人该多好,随后就笑自己傻,即使一个中国人也未必能像他这么了解我。 1999年夏天,谢军和加丽娅莫娃在俄罗斯喀山和中国沈阳激战,角逐世界冠军。我担任了中央电视台的直播讲解,因为时差会工作到凌晨2点。人在深夜的感觉特别敏锐,用心地看着谢军的棋,我突然认识到,她的毅力和坚强是多么的了不起,也只有她才能把握住机会,才能创造重铸辉煌的奇迹。而我是如此多愁善感,也许永远无法成为世界冠军。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继续下去,因为放弃只会让我更难过。 (南方体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