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吉龙抽得上上签
历史不应忘记的一个重要人物是亚足联副主席、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张吉龙，这位中国足球外交的首席人物为赢得中国足球的一次最大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2001年6月1日凌晨，在他的据理力争之下，亚足联终于维持了原定的十强赛抽签分组原则，使得中国队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最头疼的对手伊朗队，而此原则正是张吉龙在此前的亚足联会议上做了大量工作的结果。尽管亚足联秘书长维拉潘在开始决定改变原有原则时说“中国队不应心存侥幸，要想真正进入世界杯，就不应害怕与任何对手比赛”，但实事求是地说中国队还不具备在亚洲谁都不怕的底气，难怪米卢当时在得知抽签原则要改时也在摇头，并叮嘱张吉龙一定要尽量争取。而在中国队如愿获得最理想的抽签结果后，米卢兴奋地拥抱了张吉龙，并表态道：“我知道中国足协做了很多工作，我对他们表示感谢，他们也为全体中国球迷做了一件好事。进入世界杯，对于中国来说是破天荒第一次，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多了一次世界杯的经历而已。”
可以说，中国队在以往的历次冲击之前上上下下都没有这次这么乐观过，形势也没有这么好过——日韩作为东道主、沙伊同室操戈，历史的机遇实实在在降临到了中国队的头上。一位中国足协官员诙谐地说：“这次出不了线，那就再等500年吧！”记得沙特队领队哈迪当时在抽签之后说：“我不得不承认，这次我们彻底输给了你们，还是你们的张厉害。你们中国队已经出线了，你们是这次抽签的最大赢家。”而张吉龙则说出了一番意义深远的话：“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中国足球的又一次胜利，只有中国足球的水平提高了，在世界足坛的地位提高了，我们说话时腰杆才能更硬。”这番话道出了问题的本质，也引出了与机遇因素密切相关的重要因素：中国足球界为了出线，付出了几十年艰辛的努力，而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和足球职业化改革的深入，努力与机遇终于美满地结合了。
地利，一切为了世界杯
如果用水到渠成来形容中国队的这第一次出线，多多少少让人感觉有些牵强。但谁都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中国足球8年职业化改革使中国足球有了很多可喜的进步，这是实现历史性突破的基础。而作为足球改革领导者的中国足协为了这次冲击也确实付出了超乎以往的努力，最大限度地为中国队的冲锋陷阵提供了一个非常理想的外部环境。
有人用“豪赌世界杯”来形容中国队的第七次冲击，其实这并不为过，因为中国足球在改革的路上踯踽前行的时候太需要一次进军世界杯来作为强心剂了。多年以来，“出线”这个词就像紧箍咒一样折磨得中国足球喘不过气来，出线的意义已绝不仅仅是几场关键比赛的胜利，而将不可避免地被扩展为对职业化改革方向的肯定，对国人无限期望的报答甚至是与申奥、入世并论的三件国家大事之一。同时，出线与否对于直接参与者的个人发展前景以及关键人物的仕途之路也有着深刻的影响，所以中国足协准备这次十强赛就是“不惜血本”。请来世界级教练米卢现在被称为是中国足协一个最为聪明的举动，但这显然也要归结于职业化改革的深入，因为中国足球与世界接轨的步伐已经越迈越快，我们有充分的经济实力和胆识请来世界上任何一位大牌教练，这在四年前都还是有点“不可思议”的。而如果你的足球发展没有影响力，那你又怎能在亚洲足坛说得上话呢？
取消升降级，联赛为世界杯让路和出台留洋禁令无疑是中国足协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举措，它为中国队的备战提供了更为充分的时间与空间条件。在大赛之前，就是法国队这样的顶尖球队当然也希望在一起集训的时间越长越好，更甭提综合素质有明显欠缺的中国队了。今年取消升降级，中国足协冒着违背职业足球市场规律的风险，目的无疑就是一切为世界杯让路，其用心可谓良苦。俱乐部的降级压力小了，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干扰国家队的备战。3月初，中国足协将9家拥有国脚的甲A俱乐部老总召集到北京开会，要求大家统一思想，各俱乐部必须无条件地支持国家队要人。此外，足协还明确要求从小组赛起，俱乐部老总们要亲赴赛场，以支持和监督自己球队的队员，当好“保姆”。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个俱乐部老总后援团出现在了训练场边，甚至是遥远的西亚客场，这在四年前的十强赛中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应该说中国足协在这次冲击中确实肩负起了应有的责任，从今年2月份成立世界杯外围赛领导小组时起，精心的备战工作就已经步入了正轨。阎世铎亲任组长，足协另几个副主席各负其责，下面还设7个工作小组，并提出了“一切服从于中国队征战需要”的宗旨，目的是“为中国队训练、比赛创造尽可能完善的气氛和环境，使米卢和中国队不必为训练和比赛之外的任何事情操心”。于是我们看到，按摩师、营养师、心理教授、客场先遣组一应俱全，后勤保障应有尽有，中国队所拥有的备战环境足以羡煞世界上任何一支国家队。而中国足协这次更像是一个望子成龙心切的家长，为落榜多年的孩子排除一切客观障碍，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一个单纯的目标：一定要让孩子考上大学。
人和，郝范一笑泯恩仇
客观条件万事俱备，剩下的就要看中国队的主观努力了。第七次冲击的中国队与1981年、1985年、1989年、1993年甚至四年前的中国队都有着本质的不同，这支中国队更像是一支完整之师，在感觉上更为接近强队的感觉，对足球的理解也比以往纯粹许多，尽管它的整体水平在世界范围内还比较落后，而这些进步都成为了中国队出线的必要条件。
中国队取得进步的根源在于球员们经历了8年职业联赛的洗礼。进步的过程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但积累到一定程度后自然而然地会体现出来。4年前的国脚们虽然也可以被称作职业球员，但他们处于职业化的初始阶段，显然不如今天更“职业”。在这4年当中，杨晨参加了欧洲足球强国的顶级联赛，范志毅、孙继海、张恩华都在英甲一试身手，马明宇感受了意甲的激烈气氛，谢晖在德乙找到了位置，而郝海东、李明、申思、吴承瑛、宿茂臻等人也都曾到欧洲强国去试训，中国球员的眼界大开，职业素质也得到了充分的培养。杨晨、范志毅、谢晖这几位长期在国外踢球的球员给人的最深印象就是自信心非常强，自我控制力也非其他球员能比。他们归队后对队友们在信心上的影响是非常有益的。在十强赛期间，中国队球员无论在场上比赛还是在场下接受采访时，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很强的自信，令人刮目相看。
经过8年职业联赛的锤炼，中国队球员们的比赛能力和承受各种压力的能力也不同程度地长进了。联赛打主客场的赛制是对球员们适应能力最好的锻炼，所以这次中国队在客场艰苦的条件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适应，倒有一种反客为主的气势，前3个客场中2胜1平，超额完成了任务。其实球员们在平时的联赛中也在承受着各种不同的压力，有球队成绩的压力，也有媒体和球迷的压力，经历过这些对他们在大赛中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水平大有裨益。李铁说得很直白：“只有比赛才能体现我的价值，尤其是在我缺阵的情况下。外界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过多地顾忌或是解释都是徒劳的。”郝海东在他年过30的时候也“大彻大悟”了：“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压力，其实足球原本就是一项简单的运动，它有自身的规律，把规律弄明白，一切按规律办就行了。最理想的境界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中国球员能有这样的认识，他们在整个比赛中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稳定也就不足为奇了，而这种特点也被公认为中国队此次最大的进步。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到李玮峰在客场最后一分钟扳平对手有其必然性，这是中国队不懈努力的结果，也是逐渐学会比赛的一种反映。
在十强赛期间，中国队内的气氛达到了空前的团结，这也是中国队一路高歌猛进的重要原因之一。两位核心人物郝海东和范志毅之间多年的个人恩怨在场上的一瞬化为过眼云烟，范志毅无私地将球摆渡给位置更好的郝海东，后者一蹴攻破阿联酋队大门确保了中国队的胜利，两人随后紧紧拥抱的镜头已成为中国队团结一致的象征。这得益于他们素质的提高，正如范志毅所说：“我们都是孩子的父亲了，很多事都看得很开了，而且在这个为国效力的关键时刻，一切个人恩怨都微不足道了。”范、郝二人一笑泯恩仇为队友们作出了榜样，中国队球员在比赛中始终给人一种团结的感觉，即使在场上失误了，队员们也没有相互埋怨，而总是报以微笑和鼓励。
中国球员在很多方面取得了进步，为出线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但这还不足以保证他们肯定能够出线，或者肯定不犯以前的错误。于是他们必须借助一个关键人物的统率和指点，把最后那层窗户纸捅破，而这个人恰好就是“神奇”的米卢。
米卢，点石成金创奇迹
米卢是否真的神奇？这个问题人们一直在争论而且将不断争论下去。而中国足球请米卢来展现他的“神奇”，确切地说应该是渴望他为中国队带来胜利的经验，因为我们这里只“盛产”失败的教训。最终米卢做到了，他“神奇”的光环也必然会增加新的色彩，对他“神奇”与否的争论却在逐渐失去意义。
米卢的功劳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他带来了中国教练所不具有的东西，也做到了几代中国教练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首先，米卢给中国足球带来了“快乐足球、享受足球、态度决定一切”的全新足球理念，并由此改变着中国队球员们对足球的态度。中国足球因为长期的失败原本不可能产生真正的快乐，教练传输给队员最多的就是沉重。但米卢一踏上中国的土地就把“享受生活”、“享受足球”挂在嘴边。即使在十强赛期间，他仍要队员“享受比赛”。在他看来，足球就是简单的游戏，只要掌握了最基本的原则，就可以在场上自由发挥了，而且足球绝不仅仅是“352”或者“442”。他常对队员说的一句话是：“你在付出中感受到足球的快乐，那么足球也会给你回报。”起初受制于惯性思维的队员们并不能真正理解米卢所说的话的含义，并且对他有过抵触情绪，但随着理解的深入和胜利的到来，队员们终于可以“前卫”地说一声：“原来足球是一种可以带来快乐的东西，我们已经开始享受足球啦！”米卢的这个贡献实际上是奠定了改造中国足球心理痼疾的基础。
米卢还用他的乐观为中国队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宽松氛围，中国球员在大赛期间的紧张压抑之感正在逐步消失。他总是对于中国人看待问题的悲观态度感到不解：“为什么不能乐观地看待问题呢？”在比赛前夕，他从不没完没了地给队员开会或找队员谈心，而是自己找几个朋友去打保龄球或台球，并让队员也能够充分地放松自己的神经。在他的允许下，球员的家属在十强赛期间可以到球队探亲，球员感慨道：“这事过去想都不敢想，但米卢来了，一切发生了变化，家属来了也没看到天塌下来。”而一位参加过上届十强赛的老队员则用“心理炼狱”来形容那次冲击：“一个晚上谈下来，我就记得紧张两个字，本来不紧张都弄得紧张了。”作为一名洋教练，米卢不受中国传统思想工作框框的束缚，然而他的思想工作却在球队中收到了奇效，中国队以往在场上心理素质不稳的老毛病这次并没有重现，比赛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己的掌握中，心态和表现都趋于成熟。试想如果中国教练也像米卢这么做，他将不可避免地被批评为“不务正业”，在这一点上米卢确实占了他是洋教练的“便宜”。
米卢还为中国队队内的团结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著名的论点是“你们可以不成为朋友，但由于有一个共同的职责与目标，所以你们必须相互尊重”。他坚定地认为，中国队必须保持一种团队精神，在队内形成和谐的氛围，这样即使在技战术水平上有欠缺，良好的氛围也完全能弥补不足。在十强赛上，中国队的团结一致受到了广泛好评，并成为了取胜的一个重要因素。
米卢将自己丰富的实战经验用于中国队的比赛，使得中国队从始至终都很稳定，没有像以往那样大起大落直至阴沟翻船。米卢267场国际比赛经验是别人无法匹敌的，也是他骄傲和自信的资本。虽然他在很多时候是在凭赛前的某种感觉行事，而且这些感觉有对有错，但关键是其错误的感觉因为对手实力偏弱而没有将中国队置于死地，而其正确的感觉却产生了奇效。比如首战阿联酋当天决定用李霄鹏和祁宏，改变中场配置，结果正是这两个人很早地打开了局面并且激活了中场。在2:0领先之后，米卢仍然挥手让后场的范志毅上去助攻，结果直接导致了中国队的第3个进球，米卢承认，当时一瞬间的感觉是如果再攻一攻也许还有机会，最后真的成功了。中国教练以往也能指挥出一场精彩的胜局，但总是在关键时刻审时度势的能力欠佳，感觉有问题，因此往往出现“硬伤”而前功尽弃。在这一点上，不服米卢的感觉不行。
米卢的运气之好也是以往的中国教练所欠缺的。中国队首战阿联酋开场仅2分钟就由李霄鹏捡漏射空门打开了局面，并由此开始了中国队全局的好运——对手点球不进、横梁门柱全都“帮忙”、几个对手相互牵制为中国队“保驾护航”。中国教练对此不服也不行，您带队的时候怎么全都赶不上呢？
最后一点也是最主要的功劳，就是米卢虽然没有使中国队的技战术水平发生太大的变化，但是他率领球队出线了，完成了几代人的梦想，了却了无数国人的心愿。不管他是怎么带队出去的，他就是出去了。
所以如果用简单的话来概括米卢的作用，就应该说他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最恰当的位置上，最恰到好处地完成了任务，续写了他的“神奇”。而中国队出线的根本原因则是中国足球在历史良机面前没有犹豫，而是通过自己的全面努力和请来的点拨高手鼎力相助，共同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使中国队终于走向了世界。
而如果对出线因素做个百分比，职业化改革的深入应占30%，历史机遇占25%，米卢的作用占20%、中国足协的主观努力和中国队的进步各占10%，另外的5%应归结于国人的支持和比赛中的运气。
出线，不能一俊遮百丑
阎世铎在此前曾经不止一次地表示：“中国足球冲出亚洲还拿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表，但我们将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这句话其实也为我们恰当地看待中国队的这次出线提供了一个心理坐标，即中国足球还不具备冲出亚洲的绝对实力，这次确实是抓住了天赐良机，具有相当的偶然性。这次出线并不能保证4年或8年后在亚洲强队全部聚齐的情况下中国队照样所向无敌，赢得出线权。而只有当中国队把出线视为“小菜一碟”时，中国足球才是真正迎来了质的飞跃。
毫无疑问，历史性地首次出线对于中国足球的腾飞有着强大的助推作用，但并不能将中国足球的诸多问题一并解决，中国足球还必须要一步一步按照足球的发展规律走。如果抱着“一夜暴富”或者一俊遮百丑的态度看待这次出线，那么中国足球在世界杯走一遭后仍将会陷入一个新的失败的轮回。文／本报记者王咏
(北京青年报)
